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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起暈,則危亡。月暈之夜,殺戮之夜。
 
亮冰冷地笑了笑,這句狼族的迷信或許合適眼前的人類之子。
 
因為今夜人類補殺狼群的行為徹底激怒了他;愚蠢的人類妄想與狼妖作對,遠方淒厲的哀嚎與血腥證明了兩者力量的懸殊,除了幾名稍有法力的陰陽師,其餘全都喪命在亮放出的毒蜂之下,而今輪到了眼前自己送上門來的人類之子了。
 
能死在如此美麗不祥的月夜,真便宜了這些人類。亮動了動滿是血液的右手,瞬間人類一般骨感的手就成了帶著尖爪的獸爪,毫不遲疑的舉到至高點,亮衡量著該從哪下手才能痛快一些。渾身是傷的人類孩子感知不到危險,他痛苦地往亮的懷中鑽去,虛弱地嘤嚀了一聲。
 
「好疼…」 
 
尖銳帶血的狼爪停滯在半空中,亮瞇起深遂黑眸看著懷中一身雪白的嬌小身軀。
 
脆弱虛微的求救聲音自懷中傳出,讓亮幾乎一度錯覺,以為懷中那渾身傷痕微顫著的小小軀體,是往昔可愛的弟妹。
 
數百年前的屠狼之夜,讓亮的雙親與眾多弟妹皆枉死於弓矢火舌之下,還記得當初懷中最年幼的弟弟也是像這樣,虛弱地掙扎著哭泣喊疼,然後痛苦的死在自己懷中。那失去生命而脆弱的身軀與失溫的血液觸感,彷彿還停留在指尖一般的刺人。
 
但是亮很清楚蜷縮在他腿上的不是他逝去已久的弟弟,只是渾身傷的人類之子。柔軟、脆弱、輕易一揮掌就可以殺死的人類孩子,但是向來殘殺人類毫不留情的亮卻無法下手,因為記憶中的不忍跟自責濤天泛起。亮抬起懷中孩子的軟嫩臉頰,俯視那張臉龐;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孩子,雖是害怕痛苦的無助神色,卻能夠窺見這張臉成長之後會有多麼艷麗,尤其是那雙透露不安卻依然明亮動人的眼,幾乎讓青年狠不下心來推開他。
 
「大哥哥……救我…」從染上血污的雪白寬袖中探出蒼白手腕,孩子細嫩的手指輕輕揪住了亮玄色衣襟,泫然欲泣的軟膩語調像是細針一樣刺進了亮心裡,這令他的冷酷神色和緩了許多。
 
『亮哥哥…救我……』
 
好多年前的那細柔聲音,跟如今身上脆弱的人類之子發出的求救彷彿重疊了,亮頓了頓終於收下手,沉默不語地看著眼前的孩子。小孩纖細的雙手瘋狂顫抖地抓著亮,忍著極大痛苦似的發出零碎呻吟。
 
「好疼…好疼……」小手揪得越來越緊,而青年也終於看到那低垂的頸子上有塊紫黑色的腫囊,不祥的色彩在那麼纖細的白皙頸子上有如陰影般寄生著,亮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這也令亮皺起了英挺的眉。
 
毒蜂,他為了虐殺人類釋放而出了毒蜂也許無意地攻擊了這孩子。亮有些不自然地伸手輕撫著小孩的背脊,想令他放鬆一點。但是蜂毒誘發的劇痛卻令掌心底下的孩子痛苦顫抖,亮俯看著懷中那脆弱的孩子許久,接著抱起了懷中的孩子往山林深處走去。
 
 
只是一時的心疼。
不願看到一個如此脆弱的孩子死於痛苦之中,不禁伸手救回了他。
 
只是習慣了那雙眼瞳中的信賴。
原本自己可以跟以前一樣,毫不猶豫痛下殺手,結果卻無法做到。
 
只是…到頭來中魔瘋狂的卻是自己。
貪戀著那孩子的所有一切,那小小身軀所帶給他的,不只是被依賴需求的幸福,還有一種讓他眷戀不捨的溫暖,跟一種他追尋以久的救贖。那一夜,陰陽師屠殺他的手足時,無力挽救弟妹的他找尋了幾百年的救贖……
 
看到那孩子的笑靨,能讓他忘卻一切;聽到那孩子的聲音,能讓他忘卻黃鶯的歌聲;牽著那孩子的手,能讓他感到消失已久的幸福,唯獨抱著那孩子時,會讓他憎恨命運的殘忍。
 
他,是修練百年的黑狼妖,雙親手足接於幾百年前死於陰陽師手下。
 
他,是陰陽師家的么子,數百年前屠殺狼妖的陰陽師後代子孫。
 
若不是那孩子某次捧著懷中的勾玉哭著想家,亮或許永遠都不知道他救回了仇人後代。那還沒被賜與法力的淡青色勾玉,正是陰陽師家的法器,上田一族男子的信物。
 
亮熟知他的敵人這一代只產下了一對龍鳳胎,其幼子名叫做龍也。
 
 
「真是命運造弄。」
 
亮的知交--白狐妖博貴,披著粉色打掛懶散的趴伏在亮對面的岩塊上一面梳理著蓬鬆白尾,一面用碧綠的雙眼緊盯著亮懷中沉睡的人類之子,龍也。
 
亮用獸皮裹著即將年滿十歲卻還是意外嬌小的龍也,擁他睡在懷裡,臉上的寵溺之色顯而易見,趴伏在對面的博貴眼光深沉的看著這一幕許久,才悠悠地開口問道:「聽我的勸,趁尚未完全淪陷給這孩子前,放他走吧。」
 
亮渾身震了震,雖說兩人繼續相處勢必是互相傷害,但是他卻從未想過放手,亮不解地蹙起眉頭,看著眼前的百年好友。
 
博貴偏了偏首,像是看著什麼幽遠的事物,輕緩地道:「狼天性野暴,就算你能不把他當珍饈獵物,難保其他發現他的狼不會吃了他。裕長老要是知道了你私藏人類,下場會如何?」
 
碧綠到接近不祥的剪水明眸忽然閃過冷光,意味不明的看著亮懷裡的龍也,不需要言明,亮自然明白那將會是如何的下場。
 
死無全屍--那是亮見過最殘忍的虐殺方式。向來殘酷無比的裕長老,就曾在他面前對商旅大開殺戒,而當時的裕長老狼爪底下所剩的活物是還在掙扎的嬰孩,不顧那淒厲的哭叫,重重一踩便讓那出世不滿一月的嬰孩魂歸於西,渾身浴血的裕長老對人類有多麼無情,亮知道的比誰都深。
 
博貴闔上幽綠的眼眸:「讓他回他親人身邊吧,如果你真希望這孩子平安長大,就聽老友一次勸如何?」
 
 
亮鎖上龍也的記憶,把他交由熟知人類城鎮的妖狐博貴送回城鎮,暗自約定等待龍也成長至十八歲時,便要搶回龍也一同遠離這多事紛擾的山谷。
 
 
 
神隱之子。
 
在山林田野消失的孩子,大家都說那是被山神給帶了去養顧的孩子,即是神隱之子,便是在說像自己這般遭遇的人。
 
龍也還記得當時八年前在炫目陽光下睜開雙眼時,眼前淚流滿面的母親大人說了這樣的話。大人們都說他八歲那年與姊姊隨著父親大人一同去屠殺黑狼妖,怎料卻與大家失散就此消失了兩年餘。
 
龍也回想那一夜,只記得他被一群艷紅巨大的毒蜂追逐,隨後失足昏迷,再起來已經是躺在母親大人懷中的兩年後了。而理應不該空白的那兩年,龍也完全不明白自己經歷了那些事情。
 
彷彿腦海中被人施了術而被封閉一般,越是想要記起些什麼,就越是一片茫然,那兩年的時光像是被盜走了一般,不復存在。
 
龍也身著陰陽師的白色狩衣呆坐在長廊之下,想起了他已經許久沒回憶起的過去。儘管記憶完全消失,但還是留下了痕跡,在自己頸後那艷紫色的花狀斑痕,萬藥擦退不去,彷彿生了根似地咬在右側頸脖之間淒美綻開。除此之外,龍也的腦海中還是記得一點事物:那在模糊中溫熱厚實的大掌,那道深黑色的背影,殘存在印象中的線索,是龍也所僅存的記憶,或許說是記憶還差了一截,那不過是腦海中殘碎的影像。
 
也許,冥冥之中他注定得遺忘……
 
嘆了口氣,龍也轉望著庭內樹枝上初綻苞蕾的櫻花,被那脆弱瘋狂的美感所惑,龍也仰起了線條優美的脖頸,自袖袍中探出了纖細蔥白的手,妄想自己能將一樹的絢璨纳入掌中,妄想自己能夠抓握住被重重圍牆切割的一抹藍天。
 
「吶,快快成精,與我交替如何?」櫻花嗜血如狂呀,眼前這株色彩純白的粉櫻尚未沾染一滴血腥,想必是恨不得染上血色了。悽涼地笑了笑,龍也無奈地對著庭院中的櫻樹如此祈願。
 
龍也與他的雙胞姊姊--鳳夜,是上田一族中唯一的子嗣,族中長輩們自然是傾力教導他們兩個所有的陰陽術法及知識,寄望這兩個聰明秀麗的孩子能替家族爭光。
 
無上的疼寵,無盡的壓力。父親上田道晉的訓練嚴苛,鳳夜曾經差點因修行而失去雙眼,龍也甚至差點失去了性命。
 
那年,道晉將年僅十三歲的他們與捉來的狼妖關在一起搏鬥,藉以試鍊他們姊弟的實力。試想兩個孩子要如何不靠寸鐵打倒與自己等高的狼妖,道晉的行為自然惹來了其他長輩的不諒解。
 
『不識得狼妖可惡,未來要如何擒屠狼妖。』
 
龍也還記得與姊姊互相扶持走出試鍊場時,父親嚴肅的臉上絲毫沒有因他們狼狽的傷痕而有所動容,只是冷冷地,宛如吟誦法文一般的語氣說著他的理由。
 
但是龍也明白,他與鳳夜聯手殺死的狼妖,不過是因為想要回歸山林所以焦躁不安,以為殺了他們姊弟便能回歸家土,但是沒有人要相信他所感覺到的事實,只有鳳夜拉著他的手,柔柔地說她永遠信他,但在他們長大之前,忍耐。
 
龍也經歷了多年的訓練,不自覺以渾身染滿了妖物鮮血,他們所成為並不是表面風雅的陰陽師,而是宛若屠夫一般的陰陽師。學習如何親手捉拿妖怪,如何用法器殺害妖怪,如何準確的瞄準致命點,一擊斃命。
 
外人以為陰陽師驅動符咒式神便能驅凶闢邪,何其風雅的錯怪?莫約只有靈體才能如此制裁吧?其餘的妖物都得先以符咒鎖住妖物行動,式神牽制妖物攻擊,直到法器尖銳地劃破血肉聲音傳來,形神俱散,才完成驅魔。
 
所謂風雅,不過幻像。
 
龍也苦澀地笑了笑,諷刺嘲笑著外頭對他們無比崇敬的人們,諷刺嘲笑著身為優雅屠夫的自己。
 
但是下一刻,龍也卻又兀自地偷笑了起來。
 
他想起了鳳夜在頭次聽到這個名詞時頓失優雅彎身大笑的樣子,龍也還記得很清楚。總一身艷紅打掛的鳳夜笑著探出比自己更柔軟的蔥白指尖,擰擰他的臉頰說他真是一個小寶貝。
 
鳳夜的這個舉動,讓龍也感到格外熟悉,好似很久很久以前也有個人這麼拍拍他的頭,說他是個寶貝
 
龍也還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回想時,絲毫不注意身後一道偉岸的身影站立以久,仍然歪著頭坐在長廊邊上望著粉櫻發愣,直到身後傳來低沉嗓音才將他喚回。
 
「龍也,這時候了還在發愣。」嚴肅端正的上田道晉站在龍也的身後,一對深不見底的雙眼俯視著自己的兒子,深沉地讓人望不進看不清。
 
龍也見到來者是父親,立刻重新坐為正座模樣向他的父親輕輕垂首:「不知父親大人有何吩咐?」
 
上田道晉整了整衣袍緩緩說道:「明日一早要去西邊村宅替人驅靈,早些歇息準備吧。」
 
短暫的交談,垂首的龍也便看著父親的腳步消失在走廊另一端,心裡不禁泛起失落感。不知為何,龍也總覺得自己的父親對自己有所疏遠,像是害怕著什麼或是躲避著什麼,說不明的距離橫亙在他與父親之間,龍也對此感到無力。
 
起身踩著輕盈無聲的步伐,龍也回到自己房間內,躺入僕童早就備好的被褥之中,反覆翻側著試圖入睡。
 
但,輾轉難眠。
 
深夜空氣裡浮動著一些陌生的氣息,讓龍也敏感地難以輕易入睡,他重新起身披上白色打掛走出房間,裸著纖細的雙足踏入被月光滿耀的庭院,靜默著不動,宛如一株仰望夜空的百合。
 
龍也站立在庭中仰望,忘卻了是誰人在月夜裡教導他夜空的美麗,龍也記得那人所教導了所有事物,新生的三日月與不祥的月暈,都在那已經遺忘模糊的聲音中。
 
到底是誰?
 
龍也想要掏出自己消失了那兩年時光想要找尋什麼,卻都徒勞無功,只記得似乎有個人在等他,等著與他重逢。
 
空氣中陌生卻又讓龍也感到萬分懷念的氣息越來越濃,龍也抓緊身上的雪白打掛,害怕卻又不願離開的等在庭院之中。
 
好似聽到了另一個人的呼吸、心博,萬物靜籟的深夜中那聲音貼近著自己,清晰可辨,讓龍也有種並不孤獨的感覺,龍也感覺得到,不遠之處有個人正在注視著他。
 
「是誰?」龍也耐不住心中好奇和異樣騷動,開口對著空無一人的庭院詢問著來人。但是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死寂,連方才還能些許感應到的存在也消失,是逃跑了嗎?
 
空氣中那股氣息已經淡去,彷彿不曾存在一般的稀薄,龍也抓緊身上的白衣望著空無一人的庭院,美麗的眼睫輕垂下來。
 
到底是什麼呢……無法感知的氣息,陌生卻又熟悉無比。
 
 
心博有些慌張狂亂的,亮撫著出生以來沒如此劇烈跳博的心口走在寂靜的夜街上。
 
十年光陰逝去,當年那瘦弱的孩子已經成長為俊美少年了。
 
亮幾乎一眼就能認出,那個宛若精靈般美麗的少年是往昔那個嬌小膩人的龍也。但就算外表如何改變,亮還是能認出那孩子的氣味,以及那對透澈的雙眸中的星采。
 
好想立刻帶走他!但亮知道還不是時候,若是唐突的闖入了,只怕龍也還沒認出自己便先動手狙殺自己了。
 
博貴之前曾跟他說過,龍也已經能夠穿上了白色狩衣,這代表他是一名陰陽師了,一名懂得如何殺妖除魔的陰陽師,遇見他這樣的狼妖,絕對是毫不留情追殺致死。所以,莽撞的出現只會造成悲劇,亮很清楚。
 
忍,亮忍了十個被想念折磨的年歲,再等待幾天亮並不介意。
 
亮無奈的笑意抹上了冷峻的容顏,竟在這寒夜之中為他添上了些許憂愁色彩,讓亮看上去……無限寂涼。
 
但,清冷街道上,無人知曉。
 
 
 
跋涉了一日,龍也在師兄的帶領下首次踏出了生長的城鎮來到一個陌生無比的小村莊,一路上盡是他所沒見過的夏日模樣。即便想要忍住衝動,但畢竟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年,龍也難掩好奇地一路東張西望。
 
見到如此活潑的龍也,同行的師兄們只是笑了笑。
 
日暮之前一行人來到了委託主事的富人家,師兄們先是領著聽取了宅子裡所有人的證詞,宅中的老老少少都說西邊庭園每到了夜晚就會有怪異聲響,似孩子嬉戲的吵鬧及惡作劇,前一天收拾好的庭園跟鄰近房間總是在明日清晨鬧得狼籍。一眾師兄弟最後決定在午夜亥時於鬧事最兇的西邊庭園開始趨妖,龍也因為資歷尚淺不能介入師兄們的主要工作,只得在一旁幫忙預備法器跟道具。
 
穿上了整齊的白色狩衣,龍也與其他幾名差不多資歷的陰陽師坐在庭園邊上進行祈福,但是在閉上眼睛開始念咒時,龍也明顯的感受到了妖氣。一大一小,一個鎮定一個慌亂,兩個截然不同的妖氣同時出現在庭院中,這讓龍也有些訝異。先前調查此處時,明明只感覺到一個小妖狐所發出的妖氣,那麼那個強大許多的妖氣是來自何方?
 
而那股妖氣,不知怎麼地讓他想到了在昨夜所感覺到的那個神秘客,彷彿再仔細傾聽便能聽到對方心博似的,如此接近。
 
龍也睜開雙眼向四處觀看,想找出那股強大的妖氣來自何處,但是那股妖氣卻又忽然消失,像昨夜一樣地忽然消失蹤跡。
 
難不成是惹上了什麼大妖怪,想要趁著大家針對那隱身起來的小妖狐時入侵這座宅子?龍也越想越對於方才那股妖氣感到不安,但是瞄瞄身旁其他人依舊泰然地坐著,似乎沒有感覺到方才那妖氣的存在。龍也不敢打擾眾人念咒,只得忍著衝動跟隨大伙一起念著咒,並期望那只是自己錯覺。
 
等到了亥時,讓宅子裡所有人都至其他地方休息,陰陽師們執起祓串,驅妖開始。
 
最長的師兄拿著袚串沾些祈福聖水灑在庭院各處,就如同稍早他們去所有妖物鬧過的房間貼上符咒一樣,只是要把妖物給逼到這小小庭院裡圍困住。
 
然後,負責執法的師兄們開始念起現形咒,試圖逼著已經走投無路的妖物現身。莫約一刻鐘過去,龍也聽到了園中樹木傳來被物體撞擊擦過的聲響,想必是現形咒惹的小妖物痛苦才使他發瘋吧。
 
眾人也沒遺失了這個徵兆,龍也看到師兄拿出了定形咒以及雷鞠兩張符咒,便明白那小妖物可能隨時會出現在這唯一一塊沒被法術封鎖的小庭園裡,龍也屏氣凝神地環顧著四周。
 
一股怪力憑空推倒了四週擺放的篝火,火星四處迸地,慌亂之間龍也看見了一尾身形嬌小的狐狸在火光中閃過,他毫不猶豫的拿起了聖水向狐狸身影消失處潑去,扯著聲音大喊:「現身了!」
 
被聖水逼出原形的狐狸憤怒地朝著龍也張嘴吼叫著,幾乎要把所有事物給震碎才肯罷休的尖聲怒吼令所有人不禁摀起耳朵,而一身狼狽的狐狸也趁機撲向了龍也,壓倒龍也後便憤憤地張嘴咬在他來不及防備的頸間。
 
疼!
 
彷彿血肉就會這樣被撕扯下來一樣,龍也痛苦地倒抽了口氣。但是比起這更多的念頭,是要殺死這作惡妖狐的執著。忍著頸邊無法掙脫的尖牙刺入肉裡,龍也一手抵住狐狸的頭,一手探入懷中拿出了火咒往妖狐腰間一貼。
 
皮肉焦熟的強烈味道隨著符咒燃燒瀰漫,妖狐難忍腹部灼燒的疼痛放開龍也,難受瘋狂的在地上翻滾著身軀,龍也得以趁機站起身來離開他的壓制。定睛一看,原來那凶狠的妖狐不過是尾道行尚淺的狐罷了。
 
「少爺,讓開!」一旁的大師兄拉滿了弓粗紅著脖子要龍也離開妖狐身邊,準備用降魔箭刺穿妖狐柔軟的軀體。
 
龍也才剛閃離妖狐身旁,就聽見空氣被銳器劃過的聲響,隨後,一聲淒厲的悲鳴。
 
那妖狐腹側刺入了一把箭,艷紅不祥的鮮血染紅了棕黃的狐毛,在篝火照耀下更顯的詭侷。妖狐努力的撐住自己不倒下去,一面向著週遭手持法器符咒的陰陽師們嘶吼示威。但是更殘忍的還在後頭,為了防止妖狐還有機會逃生,陰陽師們紛紛把降魔箭射往妖狐纖細的軀體上,不一會兒妖狐便像是刺蝟樣的渾身是箭,但是仍然不屈服的站挺著身子,即使鮮血不停從口中嘔出也要嘶吼示威。
 
龍也有些不忍心看到那樣悽慘的畫面,他悄悄地退往後面別開眼神,不願看那隻妖狐痛苦嘔血的場面。他本就不願殺戮生靈,鮮血的氣味幾乎讓他感到噁心,奪走生命的罪惡感會從指尖蔓延開來,直到將自己溺死為止。龍也掩著口鼻,神色有些動搖的躲避著跟前的場景。
 
『別躲開眼,可惡的陰陽師之子!』顫抖著想要支撐住垂死身軀的妖狐,面對著龍也拖著已經殘破的身軀往他的方向前進,鮮血淋漓的口中吐露著惡毒的詛咒:『你害了我,我要你淒涼過完一生!』
 
妖狐說完便拼死地往龍也的方向奔去,試圖拼進最後一絲生命也要將龍也一同拖入死亡,毫不猶豫的張口欲咬。
 
龍也與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妖狐張著尖齒白森的嘴往他身上撲來,龍也試圖閃避開,但妖狐速度之快,已然來不及閃躲了。
 
恐懼的閉上雙眼,迎來的頸間痛徹心扉的撕咬,但同時也有身軀漂浮的不真切感覺,龍也感到自己像是被什麼事物給捲上了半空,耳邊妖狐的哀嚎與師兄們的驚呼喊叫越來越遙遠,聽不真切。龍也想要睜開雙眼,但是頸間竄燒著的劇痛奪去了意識,龍也只能就這麼陷入昏黑之中。
 
地面上的陰陽師們無人理會耗盡生命倒臥在地的妖狐,只是一同望著龍也消失的方向,面露恐懼的驚呼著:「少爺…少爺被劫走了!」
 
 
熟悉卻又陌生的氣息環繞在鼻間,像是身處在冰窖一樣寒冷不停席捲上身,龍也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但隨後感覺到一片溫柔暖和緊緊包圍住自己,錯亂的帶著熟悉感。
 
龍也忍著頸間的刺疼睜開雙眼,不敢貿然地完全起身,他轉著靈動的雙眼打量著這一片陌生之地。灰暗冷峭的岩壁,不見一絲燭火只映照著冷冽月光,擺設也是如此簡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人類的居所。對……有如此濃厚妖氣的地方,絕對不是人類居所!
 
龍也將手探入胸襟中,驚訝地發現所有的符咒及法器都已被人取下,現在的他一如平凡百姓一樣對於妖物毫無反擊之力。龍也再也耐不住,他推開身上緊緊覆蓋的不知名獸皮坐起身來,警戒地環顧四週。
 
「醒了?」好像穿越了多少距離,一道低沉溫柔的嗓音自龍也身後傳來,輕柔的讓龍也感到莫名眷戀,但,他很快便抓回屬於陰陽師的警戒心,謹慎的往身後看去。
 
起先會以為那裡什麼人都沒有,只有一片陰暗陰影包覆著那片角落,但是等到眼睛適應了黑暗後,龍也才確定那裡有人。一名身型俊挺的黑衣青年,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處望著自己,龍也讀不出那雙同樣隱藏在黑暗中的眸子帶了怎樣情緒。
 
黑衣青年緩步地走出陰影,來到了能被月光籠罩的天井之下,讓龍也完全地看輕了他。刀鑿似的深遂五官在月光浸淫下更顯的惑人,純正黑色的長髮也些張狂地束在腦後垂下,折透著月光艷藍無比,像是黑色猛獸一樣的優雅,但這一切都還比不及青年的眼瞳,那樣深沉的有如夜空般的暗藍雙眼,龍也所無法直視的溫柔雙眼。
 
青年走到龍也的身邊,伸手輕輕撫過龍也的頸間:「對不起,我來不及推開那妖狐,牠這一口咬的極重,怕是要段時間痊癒了。」暖燙的手掌貼上了龍也隱藏在長髮下被仔細包紮的纖細頸子,青年無比愧疚地問道:「還疼嗎?」
 
龍也一把推開青年的手,以極度防備的姿態盯著黑衣青年狠聲問道:「你是何方妖孽?將我擒來此處有何目的?」
 
龍也此刻的姿態像極脆弱但仍有幾分危險的小獸,青年看著眼前多刺的龍也,有些虛無的笑著伸手撫上龍也的臉頰:「果然忘了我了…」
 
龍也憤怒地甩開青年的手,晶亮的眼瞳中是對於青年的防備與憤怒。青年見龍也如此態度,他冷下了臉道:「你身上所有的符咒法器都已被我取下,諒你這般稚嫩的陰陽師也無法傷我一分一毫。」
 
像是要刺激龍也一般地,青年一反方才溫柔無比的態度,冷笑地看著戒備的龍也。龍也明白自己與他的力量懸殊,他選擇退一步。
 
「我與你素不相識,將我綁來有何目的?」
 
青年聽聞了這段話,輕微地怔了怔,他神色複雜地望著龍也,只可惜龍也不願去讀出青年的心思,他接著又說道:「若是戲鬧,將我放回去我還可以給你一條生路,要讓我父親他們尋來了,只怕你性命不保。」
 
青年不理會龍也的勸說,他扯著淡薄的嘴唇漾開一抹淒涼的笑:「龍也…還沒想起來嗎?」
 
龍也困惑著青年的話語以及從他口中聽見自己名字的異樣感觸,他確定自己從沒見過這名青年,但是他喊著自己的名字那般的深沉溫柔,卻好似非常熟悉一樣。龍也不解地望著已經坐到自己身邊的青年。
 
青年輕輕伸手將龍也圈住,用著無比溫柔但也霸道的力道將龍也關進懷中,不在乎龍也的激烈反抗,青年用著自身的力氣輕鬆地困鎖著龍也,直到龍也失了著力點軟進青年的懷中,青年還是絲毫不肯放鬆地擁著龍也,將龍也埋在自己的胸懷中,嘴邊輕聲地呢喃著:「為什麼…十年制約已經結束了…為什麼你還是想不起來我呢?」
 
龍也沒仔細聽著青年的嘆息,他奮力的想要掙脫青年的懷抱,但是當自己被越摟越緊時,龍也有些迷惘了。
 
記憶中模糊破碎的溫暖黑色身影、厚實寬大的手掌、低沉魅惑的嗓音、和些許的森林氣味,皆因為身前這個懷抱自己而漸漸清晰。有些鼻酸的,龍也將自己也躲進了這個人的胸懷,呼吸著對方身上的氣味與溫柔,不明白為何如此熟悉得讓他想要哭泣。
 
模糊中,有個這樣溫暖的身影會摟著自己,牽著自己,像是在那身影身邊就不會有不安與困惑,那樣令人眷戀的存在。但是…但是……他卻被那樣依賴的存在給遺棄了,龍也的腦海中有些東西漸漸清晰了起來,但是眼眶中卻泛滿了傷心的水氣。
 
不要他了…為什麼不要他呢?…
龍也輕輕揪住眼前青年的衣襟,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對著青年如此脆弱的哭著,只因為腦海中浮現了那人最後的道別與歉意。
 
龍也的輕微變化讓青年給察覺了,他更是用力的抱緊龍也,埋首在龍也沁著薰香的頸間柔聲道:「龍也,求你…快想起來我是誰……」
 
沉默了許久,小臉沉埋在青年胸膛的龍也才壓抑著哭腔揪著青年問到:「為什麼那時不要我了呢……亮?」
 
龍也全想起來了,消失空白的兩年時光都回到記憶中了。是亮救了瀕死的自己,是亮照料了年幼的自己,是亮帶給他所有美好的感覺,教導了他所有人類不知道的事物。那個始終黑衣裹身,看來冷漠卻又相當溫柔的亮就是兒時的他所有全部。當時年幼的他甚至不想回家裡,只想一直一直跟亮一起,永遠陪伴著亮。
 
因為亮說,他希望自己能夠永遠地陪著他,亮喜歡他。龍也仍記得小時候的自己有多愛撒嬌,總愛坐在亮的懷中勾著他脖子膩著他說:最喜歡亮了!
 
但是卻在十年前的一個夜晚,亮溫柔地搖醒了自己,給予自己一個輕暖羽毛似的吻後,就毫無預警將他的記憶全部封鎖,不顧自己有多麼不願,亮擅自切斷了兩人之間的所有繫絆,硬生生地將他推開身旁。
 
「亮……為什麼當時,要把我推開呢……」龍也抱著已經愕然的青年,脆弱無比的聲調叫喚著青年的名字──亮,那個他曾經如此依戀喜愛的人的名字。
 
亮知道龍也已經想起一切了,但他沒想到會是這樣惹龍也哭泣的場面,亮拉開了一些距離,低下頭探視著龍也臉龐,焦急的想替他擦去眼淚。
 
「對不起,對不起。」亮心疼地捧著龍也滿是淚痕的臉頰,萬分悔恨的重複道歉話語。十年的光陰,龍也只是淡忘一切,而自己卻是在相思中煎熬了十個春秋,他以為這一切只要自己承擔就好。但他不知道龍也當初是如何反抗著分離,他以為小孩便沒有大人這般深邃的心思,他錯了。從不知道,將龍也推離了自己身邊的決定,是在十年後讓龍也如此痛苦的事。
 
龍也揪著亮的衣襟,像是從沒這麼放肆哭過地哭著,苦訴著亮的無情,亮一一接受了,任由龍也在自己的懷中奮力捶打,他只能靜靜地抱著他,等待龍也的情緒平復。
 
 
石窟之外,弓月遙掛天際,四周泛濛著一層輕薄的虹氣,璀璨而不祥地照耀大地。
 
 (未完)





註:
其實這篇~算算也寫出來了將近一年了(汗)
但是礙於瓶頸的感覺無法完整延續的關係,老是無法寫完
而且事後收到雅實的"流星"時,很錯愕地發現我們兩個的配對撞人了= ="
亮大爺你出現了兩次呀....所以我有在考慮是不是要把這一篇月暈換個名字,再寫出新的另一個月暈
不只是因為亮爺的意外兩次主演,也是因為...這篇文我中間真的不太想寫(爆汗)
我真的很想給他直接跳到最後的結局,而不想去寫中間的太多牽扯= =" (會變狗血連續劇)
嗄~而且重點是中間要如何串接也很難(抓頭)
這篇文簡直是生來自虐的(苦笑),但是又不後悔寫出了這個故事(儘管只有前半)
這樣和風帶點黑暗的文章,我自己很喜歡,只是無法延續下去....又覺得很窩囊

這次放上來,算個試閱吧
(其實我還暗藏了目前現有的故事後半部XD)
日後等到月暈的決定出來後,會再依情況處置這篇文,現在就暫且先收在夜幕裡
但我想~就此斷頭的可能性很高(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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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entaik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